預測市場簡史：從教宗選舉到 Polymarket

本文回顧了預測市場的悠久歷史，從早期的教宗選舉豪賭，到現今由 Kalshi 與 Polymarket 主導的現代樣貌。本文源自 Domer 所著文章，由MetaCat整理、編譯及撰稿。
（前情提要： Coinbase研報：地緣風險趨緩，穩定幣成為預測市場的幕後贏家 ）
（背景補充： 馬斯克進軍加密貨幣鋪路？X平台合作預測市場Polymarket ）

本文目錄

• 前現代的預測市場
• 現代預測市場
• 當前產業與未來
• 最後的想法

 

預 測市場看似新穎，但在政治等領域，對重要事件結果進行押注的歷史由來已久。

 

前現代的預測市場

非正式的預測市場至少可追溯至一千年前，涉及無數事件，包括對軍事戰役結果的押注、對下一任國王人選的賭局，以及對決定個人能否進入公務員體系的中國科舉考試結果的押注。

更為正式的預測市場至少可追溯至五百年前，即 16 世紀初的義大利。當時，人們會利用市場來預測下一任教宗的繼任者，並在信件中引用賠率。首個針對預測市場的正式「立法」出現在 1591 年，當時教宗格列高里十四世 (Pope Gregory XIV) 表示，任何對教宗選舉會議結果下注的人都將被逐出教會。

在英國，最早有記錄的預測市場始於 18 世紀的倫敦咖啡館。Jonathan’s Coffee House（後來成為倫敦證券交易所）在 18 世紀初就交易有關國會醜聞和首相更迭的消息。對這些事件的交易在菁英階層中變得司空見慣，當時的報紙甚至會公佈賠率。

史上第一位有記載的巨鯨在這樣的環境中誕生，他就是英國國會議員 Charles James Fox。至少從 1771 年起，他就開始對政治領域的事件大舉押注，包括《茶稅法》是否會被廢除。事實上，他很可能也對美國獨立戰爭的勝負進行了押注。最終，他破產了，他的父親不得不拿出數千萬美元（經通膨調整後）為他紓困。有些人可能會注意到這與一位現代不知名的美國政治人物有相似之處。

美國的預測市場押注至少可以追溯到 19 世紀初。後來成為總統的 James Buchanan 曾寫道，他在 1816 年因為一次糟糕的選舉賭注而輸掉了三塊地。我們也有來自這個時代的第一位有記載的美國「賭徒」：John Van Buren。他當時是紐約的檢察總長，他在 1834 年的期中選舉中記錄了超過 100 次的賭注，總金額達 50 萬美元（經通膨調整後）。他的父親 Martin Van Buren（本身也是有記載的選舉賭徒）當時是副總統。

美國更為正式的預測市場中心並非倫敦的咖啡館，而是紐約市的撞球間。第一次重大的規則爭議（或者用現代賭徒的行話來說：規則的腐敗）就發生在一間撞球間。1876 年的選舉是一場混亂的爭鬥。違規事件比 Theranos 的血液檢測還多，最終結果延遲了數月才公佈。結果，經營著紐約市最大撞球間的「Smoking Old」Morrissey 決定退還所有人的賭注，但稍有不同的是：他保留了佣金。他曾是著名拳擊手，也是 Bill the Butcher 的對手，所以我不確定是否有人對這樣的安排有太多意見。

與倫敦一樣，紐約的美國選舉賠率也經常被期刊引用。當時，民意調查尚未普及，因此博彩賠率往往是衡量民情的最佳指標。事實上，報紙有時會公佈下注者的姓名以及他們下注的金額。這可以說是最早的預測市場排行榜。

直到 1936 年，蓋洛普民調 (Gallup polls) 才取代了博彩賠率，成為記者們的可靠指標。此後，賠率報導急劇減少，二戰期間及戰後，紐約的任何博彩市場都成為禁忌，直到數十年後才被非正式的個人賭注所取代。

現代預測市場

博彩公司對選舉的押注（點對點預測市場的前身）始於 1960 年代的倫敦，當時的立博 (Ladbrokes) 為保守黨黨魁競選提供了（糟糕的）賠率。16/1 的賠率讓那位候選人獲勝。在英國，定期舉行選舉博彩且（幾乎）沒有意外的傳統一直持續至今，英國也是全球最大的點對點博彩市場 Betfair 的所在地。

Betfair 會對最引人注目的選舉和政治事件（包括著名的英國脫歐 (Brexit)）開設預測市場。然而，其絕大多數的交易量來自體育賽事。總體而言，在英國，對體育賽事結果和政治進行押注已經成為常態。你可以在任何主要城市的博彩店裡，花幾英鎊對幾乎任何你想押注的主要政治事件進行下注。如果你自認為是個了不起的政治家，你也可以競選公職並押注自己獲勝（不止一位候選人成功這麼做過！）。

在美國，情況時好時壞，但多數時候都還算正常。

愛荷華電子市場 (Iowa Electronic Market) 於 1988 年作為愛荷華大學相關的學術實驗推出。監管期貨交易的政府組織——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 (CFTC)，並未明確允許或禁止此類交易，但向他們發出了一封信函，表示只要沒有人在市場上持有超過 500 美元的頭寸，他們就不會對其採取任何行動。這是第一個使用 0-100 定價的網站。如果你贏了，每股可得 1 美元。如果你輸了，則得到 0 美元。IEM 最初規模很小，並被刻意維持在小規模，只有少數幾個市場和少量用戶。你很難在他們的網站上下注超過幾美元（更不用說 500 美元）。儘管它至今仍然存在，但更像是一個歷史註腳，而非一個嚴肅的市場。

Intrade / Tradesports 於 2002/2003 年上線，部分資金來自美國著名億萬富翁 Paul Tudor Jones 和 Stan Druckenmiller。這是一個提供點對點二元合約的網站，根據事件結果進行交易。與 IEM 類似，如果你贏了，合約價值 10 美元；如果你輸了，則價值 0 美元。該網站總部位於愛爾蘭，自 2005 年以來與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 (CFTC) 達成默契協議，如果該網站阻止美國人交易傳統期貨合約，例如黃金、石油和其他受到嚴格監控和監管的大宗商品價格，美國政府將不會對其窮追猛打。在 2004 年、2008 年和 2012 年的總統大選中，該網站成為政治賠率的首選網站。

當時的公眾對數據、統計和數值分析的了解不如今天，因此這類內容的市場規模不如民意調查等。儘管如此，Intrade 的執行長 John Delaney，一位不懈的預測市場倡導者，經常作為嘉賓出現在美國商業電視節目 CNBC 上，解釋他網站上的事件價格，並更廣泛地推廣預測市場。他於 2011 年在攀登聖母峰時去世。

2012 年大選幾週後，美國政府攻擊 Intrade，稱其違反了 2005 年禁止美國人交易石油/黃金/其他大宗商品期貨的協議。作為當時居住在美國的前用戶，我可以親自證明，所有這些市場都不允許美國人進行任何交易。然而，Intrade 並沒有與美國政府進行長達數年且代價高昂的法律戰（即便贏了也會輸），而是在幾個月後將所有美國人踢出平台並宣布破產。

除了推出第一個允許美國用戶大規模參與的嚴肅預測市場外，Intrade 還因兩位著名的「巨鯨」而聞名：麥肯「巨鯨」(McCain “whale”) 和羅姆尼「巨鯨」(Romney “whale”)。他們各自在與巴拉克·歐巴馬 (Barack Obama) 的競選中累積了巨大的頭寸。與多年後出現在 Polymarket 上並積極押注川普 (Trump) 贏得 2024 年大選的法國「巨鯨」不同，這兩位賭徒輸光了所有的錢，並將他們的彩金送給了所有押注歐巴馬的人。

2010 年，一個名為 Cantor Exchange（以母公司 Cantor Fitzgerald 命名）的短暫電影票房期貨市場獲得了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 (CFTC) 的全面批准。我是最早加入的人之一。電影業痛恨這個想法，並立即發起了一場激烈的遊說活動來反對它。該批准持續了不到兩個月，就被美國國會禁止。在美國，被禁止的期貨只有兩種類型：洋蔥期貨和電影票房（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為在 1950 年代，一些貪婪的商人買斷了美國幾乎所有的洋蔥供應並壟斷了市場）。有趣的事實：長期擔任 Cantor Fitzgerald 負責人的 Howard Lutnick 現在是美國財政部長（本文寫於 2025 年初）。

PredictIt 是 Intrade 在美國的繼任者，它使用了與愛荷華模式完全相同的範本：他們在 2014 年推出時收到了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 (CFTC) 的一封「不採取行動」信函。一家名為 Aristotle 的美國政治諮詢公司與紐西蘭的維多利亞大學合作創建了該網站。他們將每個頭寸的上限設定為 850 美元（這是 IEM 的上限，經通膨調整後）。PredictIt 成為 2016 年和 2020 年選舉中最常被引用的賠率來源。CFTC 在 2022 年撤銷了對 PredictIt 的「不採取行動」信函，因為它開始提供 CFTC 認為過於賭博導向的市場數據。其中包括一名政治人物每週發布的推文數量。其中一個市場數據是「楊安澤 (Andrew Yang) 本週會發多少條推文？」，這導致了一通威脅楊安澤多發推文的電話，最終引發了執法部門的訴訟。最終，PredictIt 在其初創階段努力擺脫 CFTC 的監管範圍，並為此付出了代價。現在有傳言稱，如果獲得 CFTC 的批准，PredictIt 將嘗試重組、重塑品牌，並作為一個受監管的網站重新推出。

2020 年見證了現代預測市場的誕生：Polymarket 和 Kalshi。這兩個市場在 2020 年的規模都還很小。

2020 年還出現了許多其他加密貨幣網站，這些網站也有相當粗糙的預測市場。幾家公司瓜分了總統大選的底層市場：Augur、Catnip 和 FTX 等。在這些網站上，你購買的加密代幣存放在你的加密錢包裡，如果你的候選人獲勝，它們就價值 1 美元，如果候選人落敗，則價值 0 美元。所有這些市場都被 Polymarket 取代，並且幾乎已經不復存在，只剩下笑話或回憶。值得注意的是，FTX 因無關的原因觸犯了法律。補充說明：我的一個朋友因為 SBF 曾在 Alameda County 帳本上登記的一筆 2024 年川普勝選的賭注而（理論上）負債累累，這筆錢是破產申請中的一個項目。

當前產業與未來

截至 2025 年，預測市場由兩大巨頭主導：Kalshi 和 Polymarket。嚴格來說，他們擁有兩個互不往來的用戶群，這常常導致兩個市場中的事件價格略有不同。

Kalshi 是一個擁有數百個市場的網站/應用程式。在 Y Combinator 快速起步後，Kalshi 於 2020 年獲得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 (CFTC) 的全面批准，可以交易基於事件的市場，但不包括選舉。2022 年，CFTC 委員投票正式駁回 Kalshi 的選舉合約申請，Kalshi 隨後起訴了 CFTC。2024 年，在最高法院一項案件結束了「雪佛龍尊重 (Chevron’s deference)」並嚴重削弱了 CFTC 等機構的權力後，法官裁定 Kalshi 可以上架選舉合約。2025 年，Kalshi 進一步推動法律邊界，允許從事件合約的角度對體育賽事進行押注。目前，他們正受到美國多個州的起訴。Kalshi 不允許非美國公民參與，所有押注均以美元計價。

與此同時，Polymarket 是一個基於加密貨幣的網站，擁有數百個市場。所有交易都在鏈上進行，所有賭注都由智能合約處理，並在支付前全部通過一個名為 UMA 的第三方驗證計畫。Polymarket 於 2022 年 1 月向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 (CFTC) 支付了罰款，並同意禁止美國人使用其網站。雖然他們也使用加密貨幣，但賭注是以 Circle 公司營運的穩定幣 USDC 計價。加密貨幣價格的波動不會影響用戶的賭注。該網站位於一個名為 Polygon 的以太坊 L2 上。用一個粗略的比喻來說，Polymarket 就像一個應用程式，Polygon 像是操作系統，而以太坊則像是手機製造商。

兩家公司都由年齡相仿、雄心勃勃的創始人在紐約創立。兩家公司都擁有雄厚的資本，並有許多知名的投資者和顧問。兩者之間的競爭堪比 Uber 和 Lyft，或者 Visa 和 Mastercard。

隨著美國的政治混亂（尤其是一個政黨總統候選人史無前例的崩潰和晚退），媒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關注博彩賠率來理解世界，因此每家公司以及整個預測市場的交易量在 2024 年大選前夕都出現了爆炸性增長。

一個尤其引起公眾關注的故事是我與「法國巨鯨」的發現和對話。這位神秘的先生在短短幾週內成為了歷史上最大的預測市場賭徒。他押注數千萬美元賭川普贏得 2024 年大選，並顯著推高了川普的賠率。最終，他的預測是正確的。

這些市場的未來很可能取決於每家公司如何競爭主導地位。然而，最有可能的結果是，到 2028 年，兩家公司都將成為巨頭，而較小的公司則試圖分一杯羹。

監管問題在美國仍然是一個難題，特別是考慮到 Kalshi 在體育領域推動法律邊界，以及司法部 (DOJ) 在拜登總統任期末對 Polymarket 創始人的突擊搜查。

隨著近年來預測市場交易量的大幅飆升，對新穎和創新市場的需求從未如此之高。這既是機遇也是挑戰：監管問題現在是該行業最大的障礙。這也將不可避免地延遲市場下一次巨大的增長高峰，因為新用戶會因需要複雜的專業知識來駕馭這個領域而感到沮喪。

總之，儘管歷史上預測市場受到了壓制，但只要有機會，它們就會不斷湧現。當兩個人在一個重要問題上意見不合時，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用金錢來支持你的言論。而將所有這些言論和金錢匯集到一個巨大的市場中，就能釋放出智慧。

最後的想法

未來是不可知且不可預測的。

不要將預測市場視為預測未來樣貌的銀彈，而應將其視為讓我們得以窺見未來的更好手電筒。市場肯定比專家意見更有效，甚至比民意調查更好，因為它們包含了民意調查。

隨著西方民主國家的公民日益兩極分化，人們從日益偏頗的來源獲取新聞，預測市場可以也將會穿透黨派的胡言亂語，揭示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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